虾塘边,那锅滚烫的鸳鸯火锅还在「咕嘟咕嘟」翻滚着红油与清汤,升腾起氤氲的热气,与此刻凝固成冰的空气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。
萧景珩周身散发的骇人寒气,如同实质的冰风暴,瞬间席卷了整个虾塘。
水面的波纹似乎都停止了跳动,连聒噪的夏虫都噤了声。他月白的衣袍无风自动,挺拔的身姿如同一柄出鞘的、染血的利刃,直指那捧着明黄懿旨的传旨太监。那双深邃的眼眸,此刻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与杀意,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温润?
「你,再说一遍。」声音低沉,如同九幽寒冰相互摩擦,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之怒,砸在传旨太监的心口。
那太监何曾直面过如此恐怖的威压?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双腿一软,「噗通」一声就跪倒在地,手中的懿旨都差点拿不稳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:「王……王爷息怒!是……是太后娘娘的懿旨……赐婚……赐婚礼部尚书嫡女柳氏为……为侧妃……」
「闭嘴!」萧景珩猛地踏前一步,玄色的靴子重重踏在青石板上,发出沉闷的巨响,仿佛踏碎了什么!
他居高临下,冰冷的目光如同看一个死人,「回去告诉太后!本王此生,唯有一妻!便是苏氏圆圆!什么柳氏杨氏,本王不认!这懿旨——」他猛地抬手,指向那卷刺目的明黄,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「本王——不接!」
「王……王爷!」传旨太监吓得魂飞魄散,面无人色,「抗……抗旨……这可是……」
「滚!」萧景珩一声断喝,如同惊雷炸响!
那太监再不敢多言,连滚带爬地抱着懿旨,在王府侍卫冰冷的注视下,如同丧家之犬般仓惶逃离了虾塘,仿佛身后有恶鬼索命。
死寂。
传旨太监走后,虾塘边只剩下萧景珩沉重的呼吸声和苏圆圆急促的心跳声。
苏圆圆还僵坐在石凳上,手里紧紧攥着筷子,指节发白。方才那巨大的甜蜜和悸动被这突如其来的「赐婚」砸得粉碎,只剩下冰冷的恐慌和一种被背叛的茫然。
赐婚侧妃……太后……她终究还是容不下自己这个「离经叛道」的儿媳?要用这种方式来敲打?甚至是取代?
她看着萧景珩那紧绷如弓、散发着骇人怒意的背影,心一点点沉下去。为了她,他抗旨了,这后果不堪设想。
「萧景珩……」她声音干涩,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「抗旨可是要杀的……」
萧景珩猛地转过身!那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冷风!他几步走到苏圆圆面前,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。他俯下身,双手猛地撑在石台边缘,将她困在自己与石台之间!那距离近得苏圆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,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药草、冰寒怒意!
他深邃的眼眸死死锁住她,那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,有未散的暴戾,有深沉的怒意,更有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、不容置疑的占有欲!
「听着,苏圆圆!」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嘶吼,每一个字都像烙铁般烫在她的心上,「本王说的话,你听清楚了!」
「本王此生,只认你一人!什么狗屁侧妃!什么太后懿旨!休想塞进王府!」
「你是我萧景珩三媒六聘、八抬大轿、明旨赐婚、拜过天地娶回来的正妃!是这镇北王府唯一的女主人!」
「你的虾塘,你的火锅,你的『香辣金汁』,你的离经叛道!本王认了!也护定了!」
「谁想动你,想往王府塞人——」他眸中的寒光骤然暴涨,如同淬毒的利刃,「先问过本王的剑!」
那霸道到近乎蛮横的宣言,带着雷霆万钧之势,狠狠砸进苏圆圆的耳朵里,也砸进了她混乱的心湖!
巨大的震撼让她忘记了恐惧,忘记了委屈,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、写满怒意与决绝的俊脸。他的气息灼热地喷洒在她的脸上,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,似乎要将她和他一起焚毁!
他说……只认她一人?
他说……护定了她的离经叛道?
他说……她的位置,不容撼动?
一股巨大的、混杂着酸涩、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,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冲垮了她心中所有的堤防!眼泪再也控制不住,汹涌而出,大颗大颗地滚落,砸在石台上,溅起小小的水花。
「哭什么!」萧景珩的声音依旧带着怒气,却似乎被她汹涌的眼泪烫了一下,语气不自觉地软了几分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。他伸出手,有些粗鲁地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,动作却不再像之前那般轻柔,反而带着一种急躁的安抚,「有本王在!天塌下来,本王顶着!」
那微凉的指尖带着薄茧,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,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。苏圆圆透过朦胧的泪眼,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眼中那抹深藏的心疼,心头的委屈和恐慌,竟真的被他这霸道又笨拙的宣言和动作,一点点驱散了。
她吸了吸鼻子,努力止住眼泪,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:「可是……太后……」
「太后那边,本王自会处理!」萧景珩斩钉截铁地打断她,收回了手,直起身,周身的戾气并未完全散去,但那份要将她吞噬的狂暴已收敛了许多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决断,「你只管待在这里,或者去看你的虾馆!天塌不下来!」
说完,他不再看她,转身,月白的衣袍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,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虾塘,那背影带着一股「神挡杀神,佛挡杀佛」的凛冽气势。
苏圆圆看着他消失在假山后的背影,又低头看看石台上那锅依旧热气腾腾、却已无心品尝的鸳鸯火锅,再摸摸脸上被他粗鲁擦过、还残留着微凉触感的地方,心绪如同煮沸的汤锅,翻腾不休。